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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九十九章 为谁而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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奔尧说完那些话之后,目光十分直接又无谓的看向了曲临江。他如此委屈自己,哪怕他自己不在意,但他这个做属下的却不能轻易接受。

曲临江神色淡淡,也出乎意料的没有用命令的语气对奔尧说话。他只是用平静的目光看着他,看了一会儿,似乎觉得奔尧这次不会轻易听话,便转头不再看他,而是将目光转向山坡之下,远处的那两座青色的新坟。

“的确,”曲临江淡淡说道:“你说的没错,长清确实有知道真相的权利,可是,并不是现在。”

“为什么,那应该是什么时候?”奔尧追问道:“若是现在不告诉季小姐,她必然就会同那些人一样,认为是你杀了季延。如此,她必然会非常恨你。”说到这些,奔尧的情绪忽然有些激动:“您不是说要查到那个黑衣人的身份吗,他才是害死季延真正的罪魁祸首。若是季小姐把您当成了仇人,她非但不会找真正的凶手报仇,甚至还会阻止您查出真凶,难道这些后果,您从来都没有想过吗?”

曲临江目光幽深的如同一个看不见底的黑色旋窝,似乎要将这漫天的白色,全都吸到那旋窝中。那双漆黑的瞳孔里,瞬间涌起的情绪太过复杂深沉,奔尧一时之间无法看清,但他却坚信一点,若是今天曲临江不能说服他,哪怕冒着被他处罚的危险,他都不能让曲临江受这样的委屈。所以,他顶住曲临江目光中若有千钧的重量,坚持着同他对视。

终于,曲临江带着浅淡无奈的收回了目光,说道:“好,那我便为你解释个明白。”

奔尧郑重点头道:“您说。”

曲临江叹了口气,银灰色裘袍在风中鼓胀,兜住冷风无数。墨色长发被冷冽寒风撩起,头上的洁白发带在空中飞扬。他的身体虽虚弱却卓然,姿态挺拔如竹,容色淡泊而风骨不减。周围皑皑白雪全都成了背景,将他的清贵端然衬托的越发出尘。

他的脸色苍白若雪,声音平静若暗夜幽篁:“就像你说的,长清会认为是我杀了她父亲。自此之后,必然会找我报仇。而这,也是一种间接保护她的方法。”

奔尧神色茫然,下意识问道:“保护她的方法?她有什么危险吗?”

曲临江缓缓点头,目光幽深道:“杀死季延,原本并非她的本意,而是受人控制,在不自知的情况下所谓。若是现在直接告诉她这个事实,她必然会精神崩溃,如此惨烈的残忍真相,我又怎么能让她现在就直接面对?退回来讲,若我不担下这个责任,她就会认为是别人杀了季延。杀父之仇不共戴天,她必然会全利追查。可是,你也看到了,那黑衣人武功十分厉害,若是真正到了生死相搏的时候,便是连我,也未必有把握能够胜他。长清若是固执的继续查自己的仇人,隐在暗处的黑衣人必然会对她暗中下手,以防止被一个与自己有着深仇大恨的人惦记。而我,因为身份的特殊性,早已被黑衣人视为对手。而且,就算他不与我为敌,单凭他直接从我手中拿走紫薇玄铁这件事,我也不会善罢甘休,必然会追查下去。所以,若是长清认为自己的仇人是我,她至少不会有性命之忧。”

奔尧惊愕莫名,曲临江竟然可以为季长清着想至此?为了怕她被隐在暗处的敌人伤害,宁愿她来伤害他?他嘴巴干涩,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,半晌才涩然道:“那您,接下来有何打算?现在,季小姐必然是恨上您了。”

曲临江见奔尧松口,浅皱的眉头微微一松,缓缓说道:“我会慢慢为她查找真凶,到时候,亲自将仇人擒下,带到她面前,让她为父亲报仇。”

“可是,”奔尧面色依旧沉重,眼眸迟疑,不确定的说:“您也说了,那黑衣人厉害,您未必是他的对手。所以,一定会存在失败的可能,若是如此,”若是如此,曲临江很有可能因为亲自涉险,而被黑衣人杀死。

奔尧想到这个结果,便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,咬牙道:“公子,您不是全都为季长清而活的,您还有陛下啊?难道您忘了,当年贵妃娘娘离逝,您对自己许下的诺言了吗?”奔尧觉得自己实在劝说不了曲临江,但这件事又不能轻易对任何人提起,无奈之下,只好搬出曲临江的亲姐姐,也就是当今皇帝的生母来做最后劝谏的杀手锏。

奔尧这句话一说完,曲临江便如同忽然被人点了穴道,表情有片刻的茫然。他许下的诺言?他许下的诺言是,一生保护皇帝,为虞国江山稳固,竭尽全力。

但奔尧在说什么?他现在没有在实现当年的诺言吗?他是在为季长清而活吗?怎么会呢?他没有,他依然对陛下忠心,依然对逝去的长姐心怀感恩和思念,依然在为虞国江山稳固尽心尽力。可是,奔尧怎么会说出,他现在已经在为季长清而活这种话来呢?

奔尧见曲临江忽然呆住,而且表情与刚才的镇定自若又些不同,他的眉心拧起,似乎陷入了某种难解的谜题。奔尧下意识皱眉想了想,他刚才并没有给曲临江出什么难题啊?他怎么会突然变得如此呢?他满是疑惑,忍不住轻声问道:“公子,您怎么了,我说错了什么吗?”

曲临江飘飞的思绪被奔尧重新拉回现实,漆黑的眸子渐渐有了焦距,他转头,悠然的目光缓缓落在奔尧的脸上,奔尧忽然莫名有些紧张。全身紧绷,等待着曲临江的责问。

然而,他等了半天,曲临江也没有责问他,只是用淡淡的目光看着他的脸。奔尧觉得自己的脸部肌肉开始僵硬,终于坚持不住的再次低声问道:“公子,您到底怎么了,为什么这么奇怪的看着我?”

“我不会失败的。”曲临江轻轻转过头,看向别处。

奔尧有些摸不清他的意思,他现在被曲临江弄得有些懵了头。想了一会儿,依旧想不清楚,他有些抓狂,算了,不管曲临江是什么意思,他记得自己最初想要问是什么便好,想到这里,奔尧的眼神又重新坚定了一些,再次对曲临江问道:“凡事无绝对,若是,您失败了怎么办?”失败之后,曲临江很可能会死,奔尧沉重的说道:“难道,您真的打算抛下现在皇权未稳,四面楚歌却还年幼的陛下吗?”

曲临江的眼神又有些飘忽,他会抛下皇帝吗?不会,他是姐姐唯一的孩子啊,他怎么会抛下他呢?他不会,也不能。可是,季长清呢?为了她的安全,他必须这么做,而且坚定不移。若是非要如此,保护皇帝,和保护季长清这两者之间有冲突吗?曲临江眸色翻涌,脑海中反复问自己这个问题。冲突吗?不冲突吗?那声音一次又一次在脑中回荡,逼迫曲临江给出一个确定的答案。

凛冽的寒风刮在脸上,刀割一般的疼痛。曲临江苍白着脸色,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,被厚重裘袍裹住的单薄背脊,竟然生生出了一层薄汗。他的手指,紧紧捏住洁白袖口的一角,终于在极致的逼迫里,在脑海中清晰的呈现出了一个答案,不冲突,保护皇帝和保护季长清,从根本上,不会发生冲突。

似乎终于找到了一个合理的答案,曲临江方才的微微慌乱气息不在,重新恢复了沉着冷静的镇定模样。

“正是因为要保护陛下,才必须要直面黑衣人的威胁,”曲临江的声音很轻,在奔尧满脸的疑惑中幽幽道:“奔尧,你应该知道,那黑衣人现在已经取得了紫薇玄铁,众所周知,得到紫薇玄铁便会星运加身。那么,你觉得,黑衣人的最终目的是什么?”

奔尧一愣,眼神忽然变了变,他刚才只顾着让曲临江躲避锋芒,却忽略了这锋芒本身的含义。现在听曲临江这样一问,忽然心中一凉,脱口道:“难道,那个看起来不太正经的黑衣人,也想要,”他迟疑了一下,才低声说道:“也想要谋得大位吗?”

“不错,”曲临江点了点头,肯定了奔尧的话。曲临江深深呼吸,口中呵出一口白气,接着说道:“所有抢夺紫薇玄铁的人,最后的目的都只有一个。面对权利的野心,很少有人可以控制的住。何况,那黑衣人有能从我手中直接夺得紫薇玄铁的能力,绝非等闲之辈这一点,自是不必多说。单从他原本有机会杀了我,却并没有那样做的行为便可以看出,此人对自己的实力也非常自信,也就是说,”曲临江眸色幽深,一字一顿清晰透彻的分析道:“他根本没有将我这个定国侯放在眼中。”

奔尧被曲临江的话惊得目瞪口呆。曲临江的话是什么意思?他是虞国的定国侯,定国二字,也就是虞国最得力的扛鼎之臣,而那个所谓的想要谋权篡位的黑衣人,连曲临江都不放在眼中,难道还会把骄傲自大,刚愎自用的小皇帝放在眼中吗?

他越想越心惊,不由自主的说道:“那照您的意思来说,您是必须要和这个黑衣人,直接对上了?”

曲临江点头,镇定道:“不错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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