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06章 番外5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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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零二零年。

农大召开同学会。

和桃桃同时期的老同学们, 已经变成了白发苍苍的老爷爷、老奶奶啦。

当年一块儿上学的时候,桃桃就是同学中最年轻的一个,现在也是。

但她也已经六十七岁了。

只是, 她保养得好些,头发乌黑, 气温儒雅温婉,看着也就是四十多岁的样子。

这几年来, 老同学们每年都会举办同学会,也是想着能见一面是一面……然而与会的老同学们一年比一年少。

今年的同学会只剩下二十几个人了。

桃桃、张灵芝和王冰鸢一直生活在京都,每年的同学会都由张灵芝牵头,桃桃和王冰鸢负责布置会场、招待老同学等事务。

这次聚会, 当年和桃桃住同一个宿舍的老同学, 孙喜美、赵静莲、杨雪纹、容荔娟和钱翠翠她们全都来了。

虽然大家都是农大的同学,但真正走上学术路子的也没几个。桃桃、张灵芝和陈一程算是麟毛凤角的人物了。

其他的老同学们,从事的事业五花八门:

——王冰鸢和丈夫一块儿开了家花木场,她生了一儿一女。女儿学的是园林设计,女儿工作能力很强,成为业内比较有名的设计师, 连带着王冰鸢的花木场的生意也很好。

——孙喜美后来没有从事农业园林相关工作,但凭着她的大学学历和家里的关系从了政, 退休前的最高职务是省妇联旗下儿基会的负责人。

——赵静莲毕业后被分配到外省当护林员。后来她自己想办法调回老家,又凭着大学学历当上了本地大学的老师,再转入后勤当了总务科长, 退休前才评了个职称。

以及,杨雪纹后来成为了医院的会计, 踏踏实实工作, 安安稳稳退休。

容荔娟被分配到工厂, 但在工厂改制的时候下了岗,日子一度过得贫困潦倒,最后靠帮人带小孩赚取微薄的钱财渡日。她根据街坊们的需求,先是开了家托管中心,专门照顾小孩儿,后来又开了民办幼儿园,最后干起了连锁的艺术幼儿园,生意红红火火。

这些同学虽然最后从事的工作都跟大学所学的专业没什么直接联系,但好歹也算是闯出了一条路……

虽然大家年纪都大了,变成了老爷爷老奶奶,但出席同学会,可是件大事儿!大多数人都特意打扮过,女同学们戴着首饰、男同学们全都理了发……

人人精神抖擞,个个光鲜体面。

只有钱翠翠不太一样。

钱翠翠穿着廉价的花裤子,另外一件质地颜色均不搭的花衬衣,外头罩了件褐色的马甲。她手里拎着的包包,也是人造革的,看起来已经使用了多年,脏兮兮的还掉了皮。

她也不怎么合群,其他人都聊得热火朝天的,她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只顾着吃菜。

张灵芝选定的聚会地点是一家ktv的日场,一共租了两间房。老同学们一间,另外一间给陪护着老同学的孩子们休息……

张灵芝还订了两桌酒席,大伙儿就边吃边聊了起来。

桃桃、张灵芝等人经常聚会,大家都很熟悉了,但也有不常来的老同学。

孙喜美的老家离京都实在太远了,所以她是每隔一年来一次;杨雪纹十年前来过一次,这次是第二次来;赵静莲前几年过来两次,容荔娟和钱翠翠是第一次来。

于是众人的焦点就转移到不常来的几个老同学身上。

杨雪纹倒是大大方方的说起她的个人情况。

她年轻的时候离过一次婚,和前夫生了对双胞胎儿子,离婚的时候一人带着一个孩子。

重组家庭以后,她的现任丈夫也带着个儿子,然后她又和现任生了个女儿……算起来,她一共有四个孩子要养。

这几年她一直抽不开身来参加同学会,就是因为要帮着儿女们带孙子一辈儿。

现在最小的孙子一辈儿也已经上幼儿园了,杨雪纹才总算有了自己的时间,所以这一次呀,她不光是想过来参加同学会,还想和老伴儿一块儿来京都旅游旅游。

杨雪纹说完她的情况,大伙儿就跟着说了一遍儿女经。

桃桃也说了下自家三个孩子的情况。

——长子宋飞白和儿媳孟钰生了两个儿子,孟钰一早跟桃桃说过,她妈妈会过来照顾她。桃桃当然乐意了,既然亲家愿意操这个心,那桃桃就小两口提供了丰富物质上的资助。

两个小孙子都没怎么让桃桃操心,平时的时候他们都跟着父母,暑假的时候去外公外婆家,寒假的时候和桃桃宋秩在一起。

——次子宋炽墨娶了个金发碧眼的洋儿媳回来,洋儿媳是个华国通,非常痴迷华国文化,同时也是个非常独立的女性。洋儿媳开了个语言培训班,专门教来华国的外国人学习华语。洋儿媳还常常邀请桃桃和宋秩去培训学校参加tea time活动,向那些外国人普及华国文化……

洋儿媳生了二儿一女,她完全没有让婆婆桃桃帮她看孩子的想法,甚至婉拒了桃桃照顾她坐月子的提议。但桃桃还是挺担心她的身体健康……于是洋儿媳生头一胎的时候,是桃桃和宋秩照顾的她。后来她又生了两个孩子,桃桃就建议她去月子中心生孩子去了。

宋炽墨的工作性质也是一天到晚都泡在实验室里,二儿媳就自己一个人带三个孩子,还能兼顾语言培训中心,逢年过节就往公婆家里钻。

桃桃还有一个养女关倩倩。

倩倩的成就远不如她的哥哥宋飞白和宋炽墨,她从小就是个普通的孩子,学习成绩一般。后来高考超常发挥,考上了医科大学,学了牙医专业。

倩倩去年结的婚,她的丈夫是霍华恩的侄子霍明伦。

霍明伦在霍家的情况,跟倩倩在宋家的情况非常像。亲兄弟堂兄妹一共四个,明伦也是最不出众的,学习成绩一般。整一个高中,梨梨疯狂砸钱给他请一对一的老师来辅导,最后也是高考超常发挥,考上政法大学,学了律师专业。

倩倩和明伦也算是青梅竹马,两人各自谈过几次恋爱,全都无疾而终。最后慢慢走到了一起……

这可真是亲上加亲——倩倩是桃桃的养女,明伦是梨梨的养子!

不过倩倩和霍明伦刚结婚,现在还没孩子。

桃桃简单地介绍完自家孩子的情况以后,容荔娟和赵静莲也说了下自家的事……

钱翠翠一直保持着沉默,只是闷头吃菜。

孙喜美打量着钱翠翠,忍不住问她,“哎,钱翠翠,你呢?这么多年不见,你咋样了?”

钱翠翠放下了筷子,说起自己的情况。

和在座老同学们的光鲜履历相比,钱翠翠的人生显得有些灰暗。

她大学毕业后就回了老家,把国家分配给她的工作让给了她的弟弟,然后经人介绍和一个军人结了婚,她就成为了随军家属,还生了一儿一女。

后来,她丈夫转业到了地方上……由于她丈夫为人太老实了,又没什么本事,在工作岗位上也干不好。后来单位改制,钱翠翠的丈夫下了岗,靠蹬三轮车给人送货为生。

再后来,钱翠翠的女儿出嫁,在婆家过得并不好。儿子又娶了个很厉害的儿媳,天天跟钱翠翠对着干……

——那个儿媳啊,不让钱翠翠和儿子来往,还教唆她的一双女儿打骂钱翠翠。钱翠翠是每天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,痛苦不堪。

说到这儿,钱翠翠叹气,“我啊,跟你们比起来……诶,其实我都没脸来!”

当年和钱翠翠同寝室的人都没吭声。

孙喜美是出了名的心直口快,瞪大了眼睛问道:“不会吧,你一个堂堂六十年代的大学生,居然没工作?咱那年代有几个大学生啊?那含金量老高了!再说了,你儿媳妇那么差劲,那你儿子什么态度?他护着你还是护着他媳妇儿?”

钱翠翠有些无地自容,“我、我……”

但也有些人和钱翠翠不太熟悉,就是看在是同校校友的份上,关切地问她,“那现在家里情况怎么样啊?”

钱翠翠立刻和那几个不同年级不同班的校友套近乎去了。

吃完饭,大伙儿又在包厢里唱了一回怀旧歌曲,然后就散了。

这次的同学会一共安排了三天活动:

——今天是第一天,请外地来的同学住酒店,吃饭唱歌,接风洗尘。

——明天是集体旅游,张灵芝租了辆大巴车,大家一块儿在附近逛几个景点,一日游。

——后天回母校参观,然后将外地来的同学送到火车站或者机场去。

桃桃负责同学们的酒店入住手续。

但之前在微信群里联系的时候,钱翠翠并没有要求住店。而且从今天她的打扮、以及她随身的物品来看,她应该就住在京都本地?

那为什么钱翠翠平时从来也不跟张灵芝她们联系呢?

大伙儿吃完饭,又唱了一回怀旧歌曲,就散了。外地来的老同学们回到楼上的酒店房间去休息,本地的老同学各回各家。

钱翠翠跑过来找桃桃,要求也给她开个房间。

桃桃也没说啥,领着她去酒店前台开房登记,可就在桃桃找钱翠翠要身份证的时候,钱翠翠突然问桃桃,“……这住酒店的钱谁付?”

其实每年的老同学聚会,费用都是桃桃出的。当然桃桃也不直接给钱,而是每年都打一笔钱,交给农大校友会,由校友会来安排。

这次也不例外。

桃桃当然不会傻乎乎的说是自己出钱,就说道:“这是校友会安排的啊!”

钱翠翠两眼直冒精光,“那要是我不住店……这住店的钱是不是可以贴补给我?”

桃桃摇头,“没这个说法。”

钱翠翠一听,就把自己的身份证递给了桃桃,“那我还是住吧!有得住当然要住了……有便宜不占是傻子!对了,你住不住的?”

桃桃摇头,“我家离这儿不远,我不住店。”

她瞥了一眼钱翠翠的身份证,户籍地址赫然就是京都本地,而且距离这个聚会的酒店,搭乘公交车也就四五站的距离!

“你就住这附近啊?”桃桃顺口问了钱翠翠一句。

钱翠翠顿时紧张了,“怎么?住这附近就不能安排住酒店了?”

桃桃摇头,将钱翠翠的身份证交给了前台,让办理了入住手续,并且将房卡递给了钱翠翠。

钱翠翠拿着房卡急匆匆走了。

桃桃也准备离开。

可她还没走出酒店呢,王冰鸢就打了电话过来,“桃桃你还没走吧?”

“没呢!”

“快到对面的小岛餐厅来,我们喝私房茶呢!”

“就来!”

当年同宿舍里的老同学们已经聚在这儿了!

张灵芝笑道:“来来来……你看看还要点些什么。”

桃桃嗔怪道:“才在那边吃饱了,你们又来这边吃!”话虽如此,她还是看了一眼桌上大家点的茶水和点心,最后加了几份茶点。

“白桃桃,钱翠翠找你干啥呢?”孙喜美问道。

桃桃就把钱翠翠要求开房的事儿说了。

张灵芝说道:“说起来也是怪了……钱翠翠居然一直呆在京都!看看,我们一点儿也不知道,而且也从来都没遇到过她!”

王冰鸢也说道:“是啊她也太低调了吧?”

老同学杨雪纹说道:“她的事儿啊我都清楚!她儿媳妇的堂表姐,跟我儿媳沾点儿亲、带点儿故的……你们不知道,钱翠翠她在京都这儿是不显山不露水的,在老家可有名啦!”

众人就听杨雪纹说起了钱翠翠的事儿。

钱翠翠有个弟弟,她爱弟如命。当初她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老家的林业局工作,她立刻就把工作岗位让给了她的弟弟。然后又凭着她大学生的金字招牌,经人介绍和一个军官结了婚。军官家里看得起她,给了二千块钱的彩礼。钱翠翠转头就把这钱拿给她弟弟,她弟弟就用这笔钱娶了媳妇儿。

如果钱翠翠从那时起就安份守己的好发过日子呢,或许现在的际遇也没那么差。

但是——

钱翠翠开始在婆家作妖了,精简概括起来就只有一个中心思想:把婆家的钱全都倒腾给她的弟弟。

一开始,婆家人也没想太多。毕竟大学生这个金字招牌可太香了,几乎是全家人都把钱翠翠供了起来。让她吃香的喝辣的,要风得风、要雨得雨。

后来钱翠翠嫌她丈夫在部队工资太低,觉得国营厂子的待遇好,就吵着闹着逼她丈夫转了业,到了地方上,进了国营厂子。但她丈夫不懂技术,进厂以后当了文职,很难晋升。

钱翠翠仍然不工作、当家属,还把一双儿女送到了丈夫的老家。在这过程中,婆家人发现钱翠翠的不对劲——为什么她丈夫一个月工资几十块钱,她个个月都要花上三四百块?她不但花光了丈夫的钱,还去婆家拿钱、借钱、骗钱……

最后大家一琢磨、一调查,明白了。

原来钱翠翠把所有的钱全都搬到她弟弟家去了!

婆家人很生气,就怂恿钱翠翠的丈夫和她离婚。可这么多年来,她丈夫已经被她给pua了,死活不肯离婚。婆家人一怒之下,再也不理他们两口子了。

不过,婆家人还是帮着钱翠翠养着她的一双儿女。

钱翠翠的丈夫就变成了一个挣钱机器,五十多岁的时候被活活累死了。

她丈夫一死,她彻底没了经济来源,再也没有钱拿给她弟弟了。她弟弟就跟她断绝了关系……

于是钱翠翠就把主意打到她的一双儿女头上。

这时,她的一双儿女也已经各自成了家。

儿子对钱翠翠向来没好感,从来不理她;但是女儿却心软了,把钱翠翠接到家里来照顾。

结果,钱翠翠就开始搞女儿的钱、搬女儿家的东西,全都拿去堆给她弟弟……

女婿不乐意了,要赶钱翠翠走。女儿护着,钱翠翠就挑拨女儿女女婿的关系,最后小夫妻俩离了婚。钱翠翠又怂恿女儿再嫁,还把彩礼条件开得高高的。

钱翠翠的儿媳妇把小姑子叫到家里,关上门大骂一通,终于点醒了小姑子……

于是女儿也和钱翠翠断绝了母女关系,和丈夫复了婚,虽然偶尔也会为了当初她母亲拿走了小家庭多年的积蓄而吵架,但也算是磕磕绊绊的过下去……

钱翠翠现次失去了生活来源。

没办法,她只好去堵她的儿子,要他养她。

她儿子死活不理她,憎恶到一看到她就直接动手。钱翠翠使尽了办法去儿子的单位告、去儿媳的单位闹事……当时正好遇上国营单位改制,夫妻俩索性下了岗,拿了买断工龄的钱,拖家带口的去国外打工去了。

钱翠翠实在没办法,最后向法院起诉她的一双儿女,要求他们赡养她……儿子一家出了国,女儿就按月传付给她三百块钱。

这几年来,国内的经济形势越来越好,儿子放弃了绿卡,拖家带口的回来创业。

钱翠翠大喜,她要当老板的娘!

奈何儿子只愿意按当年的法院判决,一个月付给她三百块钱的赡养费,最多把之前欠了多年的钱一次性给她……

然而钱翠翠一拿到钱,立马又把这钱给了她弟弟!

跟着,她就天天去闹她的儿子,又装模作样的在一双孙女面前哭哭啼啼,说是她们妈妈的原因,才让她们的爸爸和奶奶吵架。儿媳妇忍无可忍,找来娘家人,把钱翠翠和钱翠翠的弟弟一家打了个半死。

钱翠翠气不过,觉得儿子不孝顺她,就是因为儿媳妇的问题……

杨雪纹说得口干舌燥。

众人听得瞠目结舌。

桃桃无法理解,问道:“她弟弟是她爹吗?”

孙喜美,“怕是她的天王老子吧!”

赵静莲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,“难怪钱翠翠刚才一直在跟老沈说话呢!老沈的女婿是律师,估计钱翠翠是想问问怎样才能让她儿子和儿媳离婚吧?”

容荔娟,“桃桃的女婿不也是律师吗?”

孙喜美,“我们对她都是知根知底的……她肯定知道我们不会理的啊!”

张灵芝想了想,说道:“那等一会儿我得给老沈打个电话……”

桃桃,“那还不如直接把陪着老沈过来的那个年轻人叫过来呢!我记得那是老沈的大孙子!你以为钱翠翠不会防着我们向老沈通风报信儿吗?”

孙喜美,“白桃桃说得对!我们把钱翠翠的为人告诉沈家的那个年轻人,然后让那年轻人直接去跟他……姑姑或者姑父说上一声,他们家里人有了提防就好。”

张灵芝就去翻通讯本,打电话给小沈去了。

孙喜美就问桃桃,“哎,当年我们一块儿上学的时候,有个长得好帅好帅的男同学来找你……我记得他叫柳雪絮,他结婚了吗?现在在哪儿,干些啥呢?”

桃桃笑了,问孙喜美,“你知道薜仙吗?”

孙喜美说道:“知道啊,薜仙不就是那个很会画画的帅老头么!”

说着,她陡然瞪大眼睛,不敢置信地看着桃桃,问道:“啥意思啊?这薜仙……就是柳雪絮吗?”

桃桃哈哈大笑,将柳雪絮的近况告知孙喜美。

说起柳雪絮,就不得不提关海珊。

柳雪絮和关海珊一直形影不离。他俩一起出国学习艺术,也在大学里当教授教人画油画、办画展……后来又一起回国成为有名的艺术家,在同一所大学教书,又合伙开了艺术学校招生,甚至连他俩的房子都捱在一起,是同一个小区同一栋楼同一楼层,相邻的两套房子……

大家都开玩笑说他俩是情侣。

但每每这么一说,他俩又会严辞拒绝。

柳雪絮的化名是“薜仙”,专攻意境山水国画,毛笔字也是一绝。他最贵的一幅字,拍卖价是三百万,他的画作也很值钱。

关海珊的化名就多了,至少也有三五个。她的每一个化名都能碾压柳雪絮,但最出名的,就是她的油画,最高拍卖价是飞天仙女的油画,成交价为千万美金,被一个国外富豪收藏了。

现在大家的年纪都大了,关海珊和柳雪絮也定居京都。

但是桃桃和宋秩还是有科研任务的,所以每到寒暑假、他们回到京城的时候,桃桃和宋秩会把关海珊和柳雪絮约出来,爬爬山、钓钓鱼、逛逛公园什么的。

孙喜美不认识关海珊,但听到柳雪絮就是大名鼎鼎的“薜仙”,不由得既惊喜又惆怅,对桃桃说道:“你不知道,当初我对他一见钟情……没想到他对我根本就毫无印象!诶,害我还暗恋了他一个多月!”

众人哈哈大笑了起来。

赵静莲揶揄道:“你居然暗恋了他一个多月!那还不多惦记惦记,免得喝完了这杯茶水你就又忘了他的艺名了!”

孙喜美忸忸怩怩地对桃桃说道:“桃桃你帮着说说情呗,看他肯不肯卖一幅画啊字啊的,我留着当传家宝……啊不,我要牢牢惦记着他!”

众人再次哈哈大笑了起来。

老同学们欢欢喜喜共聚一堂,渡过了热闹又美好的三天。

同学聚会终于结束。

分别时,大伙儿约定明年还要再来参加同学会!

可大伙儿看着白发苍苍的自己,又看看白发苍苍的老同学们……忍不住淆然泪下。

——年轻一代早已成长,而他们……终将老去。

去年分别时大伙儿也这么说,可今年总有几人再也来不了了。

谁也不知道,明年是否还能看到熟悉的面容。

这时,负责陪护着老人们来的年轻一代们说道:“爷爷奶奶、叔叔阿姨们,这几天我们也合排了一个节目,是一首流行歌曲,送给你们吧!”

他们打开了手机,连上蓝牙音响,乐曲响起,年轻人们齐声唱道:“……我还是从前那个少年没有一丝丝改变,时间只不过是考验,播种在心中信念丝毫未减……”(注1)

大伙儿又全都微笑了起来。

是啊,即使是分别,也不悲伤。

人终将老去,但信念永在。

目送着一辆又一辆的专车将外地的老同学们送往火车站和机场之后,本地的老同学们闲聊了几句,也准备回去了。

陈一程叫住了桃桃,“桃桃,你还记林悦容吗?”

桃桃一愣。

——林薇芝、林悦容是姐妹俩。林薇芝是外交部翻译,林悦容以前也是农大的学生。后来发生了种种意外,林薇芝喝下毒剂坏了身体,从此改名李蕊,与方盛皓给了婚。林悦容则顶替姐姐林薇芝,开始为国安局工作。

陈一程当年和桃桃、林悦容一起参加小语种集训营,但他是不知道林悦容的真实情况的。

桃桃没说话。

林家姐妹的事情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。

陈一程说道:“我那天在街上看到林悦容了,我喊了她一声,她还回应我了。我就问她,她最近怎么样了,她在哪儿工作……还跟她说,我们马上就要开同学会,问她来不来……”

“她说她来不了,她已经移民了,机票都已经买好了,第二天就要走了。”

说到这儿,陈一程压低了声音说道:“结果过了好几天我又看到她了!”

桃桃:……

“桃桃你说,她是不是混得不太好,所以故意那么说的啊?其实她要是真的混得不好……有困难可以说的嘛,我们都是老同学,能帮她一点是一点……你说是吧?”陈一程说道。

桃桃笑着点点头。

聚会结束,桃桃与本地的老同学们告别,然后走出了酒店。

不远处,穿着黑色风衣、手里拿着一把大伞的宋秩正站在不远处等着。

远远看到桃桃,他一笑,快步走了过来,撑开了雨伞。

“下雨了啊?”桃桃把脑袋伸出大伞外,看了看灰濛濛的天。

果然,细细斜斜的雨丝从凌空飘洒下来,落在脸上,清清凉凉的。

宋秩调整着雨伞的角度,重新遮住了她的头。他一手轻揽住她的纤腰,说道:“还是走回去吗?”

“嗯,走回去!不就是走上十分钟嘛!”桃桃笑道。

顿了一顿,她又说道:“正好回去路过菜市场,我们买点儿青菜回去,然后煮点儿白粥。哎这几天啊我天天大鱼大肉的,吃伤了。吃点清粥小菜安慰一下肠胃……”

宋秩,“咱们院子里种的丝瓜能吃了,油麦菜长得也挺好的。”

“真的?那我们不买菜了……”

两人躲在一把宽大的雨伞下,有说有笑,慢吞吞地朝着家的方向走去。

桃桃说起了陈一程遇到林悦容的事儿,又问宋秩,“她敢用回真名,就证明已经安安稳稳退休了吧?”

宋秩,“飞白也跟我说了这事儿,他遇到自立了,是自立告诉他的。说林悦容回来了,但是她的户籍一早就已经消了,以后她还是用林薇芝的名字……”

“她一个人吗?”桃桃问道。

宋秩犹豫了一会儿才说道:“我听说,她还是喜欢盛皓的。李蕊走了以后,她追求过盛皓,但盛皓不肯再婚,甚至不惜为此放弃外交官的岗位,转做幕后了。现在林悦容……不,林薇芝也已经结婚了,男方也是国安部的人,但两人没孩子……”

桃桃不胜唏嘘。

回到家,宋秩怕桃桃淋了雨会着凉,就催她赶紧去洗个热水澡。

桃桃上楼洗了澡,换了家居服又下了楼。她转了一圈儿,看到宋秩正在厨房里熬粥做小菜,不由得一笑,去了客厅,在柔软的沙发上坐下,打开了电视。

电视上正在播放一个访谈节目。

接受访谈的人物,正是宋秩。

——这几天桃桃忙着参加同学会,宋秩则接受了电视台的采访,做了一期节目,主题是“追逐梦想、坚持初心”。

宋秩是典型的理科男思维,说话简洁,并没有糅合太多的情感在内。

女主持人知性而又善于发散话题,每当她问完宋秩一个大问题,就会延伸着问出许许多多的小问题……

就在宋秩简短的回答中,在场的观众们感受到宋秩刚到大西北时的艰苦条件,和当时的人们是怎么想出土办法一点一点解决的……

整场节目只有四十分钟,桃桃切台看过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一半儿。台下的观众几乎人人都满含热泪。

最终,在访谈节目的最后,女主持人问宋秩,“老师,您还有什么别的感想吗?”

宋秩陷入怔忡。

良久,他才赤红着眼,哽咽着说道:“多亏了我的夫人一直陪伴在我身边,她是我的贤内助、是指引我人生方向的灯塔。是因为她,我才拥有如今的成就,今天我所有的殊荣当属于她。”

台下的年青观众们热烈地鼓起掌来,人人都含泪而笑,感动不已。

桃桃也看着电视节目,跟着一块儿笑。

“这有什么好看的!”

宋秩端了白粥和小菜过来,见她正在看他的访谈节目,有些不好意思,抢过遥控器,把电视关了。

桃桃嘻嘻笑,“这些甜言蜜语当面说给我听,多好!”

宋秩有些面红,“晚上再说给你听。”

桃桃狠狠地瞪了他一眼。

转眼又是十年过去。

最近桃桃总觉得精神不佳。

坐着想睡、一躺下就清醒了……好不容易睡着了,又总是梦到过去的事。

梦到以前她在如意村捱过的饿、捱过的穷,也总是梦到刚来到如意村的宋秩。但不知为什么,梦里的宋秩眼神清冷,表情冷淡沉默。颇有几分仙帝宋秩的寡情凉薄,全然不似陪伴了她一辈子的温柔丈夫。

桃桃着急得很,挥着双手总想捉住他,还冲着他拼命地喊,“宋秩哥哥……”

“我在。”

温润清朗的男声响起。

与此同时,有人握住了她的双手。

桃桃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,看到了她最爱的人。

“我好像……又做梦啦!”桃桃朝他一笑。

宋秩也笑,“又梦到我了?”

桃桃朝着他笑,“嗯,梦到……在老家呢,我喊你你却装作不认识我,扭头就走……还走得飞快,我追都追不上你!”

她的表情有一点点难过。

宋秩紧紧抱住她,低声哄道:“我永远都陪着你,绝对不会假装听不到你喊我,也不会故意走开……你是我最喜欢的大白桃,是我的桃桃。”

桃桃甜甜一笑。

“宋秩,我想回老家去看看,”桃桃低声说道,“我想去林子里……看看那颗银杏树。”

宋秩久久地凝视着她,眼圈渐渐泛红。

“好。”

他认真应下。

两天以后,宋飞白一家、宋炽墨一家、倩倩一家……一大家子拖儿带女的,陪着桃桃回到了老家如意村。

桃桃意识到什么,在这一路上,只要她神智还清醒,她就一刻不停的和儿孙们说话。她问得最多的一句,就是——

“现在大家都能吃上肉了吗?”

每一次,儿孙们全都红着眼眶,死咬着嘴唇回答她:“……能!”

桃桃满意了。

当一众人赶到如意村以后——

桃桃的身体已经越来越虚弱了。

她走不动路,于是宋秩背着她,在村里来回走动,让她亲眼看看她的故乡。

桃桃非常满意。

这个小山村,以前就风景如画,现在就更美了。

桃桃趴在宋秩背上,小小声说道:“……你带我去看看银杏树,好不好?”

宋秩哆嗦着嘴,心如刀绞,却异常温柔地说道:“好。”

满堂儿孙都想跟着去,毕竟宋秩也已经不年轻了。

但宋秩坚决拒绝,并且让他们晚一天再走,他想和桃桃最后再单独相处一程。

宋秩带着桃桃进了山。

现在的大山已经被开发得差不多了,再也不用走上一天一夜……也就是半天的功夫,宋秩就把桃桃带到了那棵银杏树前。

一直处于昏迷状态的桃桃突然清醒过来,揉了揉眼睛,看看周围……

啊,银杏树老爷爷!

桃桃很高兴。

她想和老爷爷打声招呼……

可她已经太虚弱了,灵力尽失,已经没有办法再和老爷爷沟通了。

她只好伸长手臂想去够一够银杏树。

宋秩抱着她过去了。

桃桃终于摸到了粗糙的老树,轻声笑道:“老爷爷,我、我要走啦!”

宋秩立刻把头转到一旁去,眼泪哗哗的流。

也不知从哪儿吹来一阵温柔的风,卷起几片好看的银杏叶,打着圈儿的飞……慢慢落在了桃桃的手心里。

桃桃笑道:“老爷爷,这是你送给我的礼物吗?谢谢你。”

她将那银杏叶握住,又看向了宋秩,微微一笑,“宋秩……也要谢谢你,你照顾了我很多很多年,陪了我很多很多年,我……”

“我也很舍不得你。”她轻轻地说道。

宋秩泪如雨下。

桃桃,“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呀……”说着,她笑着将手里的银杏叶,轻轻放在了他的手里。

宋秩泪眼迷蒙地看着手心里的银杏叶。

泪水模糊了他的眼。

什么也看不清。

可等到他看清楚的时候……

他又突然意识到什么。

“桃桃?”

他轻唤她的名字。

她没有应答。

宋秩紧紧地抱住温驯又柔软的桃桃,呜呜地哭了起来。

他的小仙女……

回去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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