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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八章 借钱如脱衣2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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旬旬当然拒绝,她怎么可能要他的钱。虽然艳丽姐在离开之前已经明确提出需要女儿在经济上施以援手。曾教授所需的特效药中所包含的针剂,每针将近万元,配合其他的治疗手段,保守估计前期费用在二十万左右。这笔数额虽不算惊人,可脱离了公费医疗的范畴,对于身无恒产又无亲友支持的艳丽姐来说无异于天价。旬旬当时明确告诉母亲,自己手上能动用的最多也就八万多一点儿,希望她再慎重考虑考虑。但艳丽姐一意孤行,誓不动摇。当旬旬问到她自己能拿出多少时,却才发现理了十几年财的她,积蓄比女儿更少。

借钱是旬旬心中的一个禁区,关系再密切的人牵涉到钱的关系都会变得微妙,更何况池澄这样身份特殊、看似年少轻狂实则心思难料的人。

傍晚时分,旬旬仔细交代了护工,便离开了医院。婆婆打电话来让她在回家之前到自己住处拿些吃的回去,因此旬旬特意绕到公婆家去了一趟。

旬旬的婆婆是个心灵手巧的女人,退休后闲来无事,便以钻研厨艺打发时间。昨天她心血来潮做了些点心,便想让儿子、媳妇尝尝。老人家心很细,知道旬旬不爱吃甜的,在给儿子准备的之外专门为媳妇做了偏咸的口味。旬旬诚挚地夸赞了老人的手艺,婆婆高兴得合不拢嘴,出门前,还不忘提点一句,“这点心里我放了食用碱,吃碱性的食品容易生男孩。”

旬旬脚步一顿。不久之前,她还在一门心思地进行做母亲的准备,可现在,她已很难想象拥有一个她和谢凭宁共同血脉的孩子会是何种情形。

她站在门口,笑着对老人说道:“这个也要男方多吃才行。对了,妈,昨晚凭宁不是和小姨在家住?怎么不让他顺道把点心拿回去?”

“昨天?”老人眼里立刻出现了掩饰不住的惊讶,脸上神情阴晴变换,“哦……凭宁……是啊,你要知道,人老了记性就差,难为你又跑一趟。”

旬旬浅笑点头,“哪儿的话,这阵儿因为我叔叔的事经常待在医院,难得来看您。”

婆婆抚着旬旬的手臂,“好孩子,你最近辛苦了。凭宁他工作忙,要不也能替你分担些。不过咱们做女人就是这样,男人在外面拼事业,我们就把家里打理好。你也要多体谅他,多陪陪他。”

旬旬无不应允。她走出婆家的楼洞,对着即将落山的夕阳深深吸口气。有句话说得很对:婆婆再好,那也是别人的妈妈。不管她往日多喜爱你,在夫妻间出现问题的时候,她永远会站在自己儿子的那边。

路上,母亲的电话再度如影随形。她说,医生告诉她,对曾教授的治疗宜早不宜迟,如果决定采取第二种方案,就要尽快到医院签署家属同意书,治疗费用也要陆续到位。

旬旬问:“可是钱不够又能怎么办?”

艳丽姐停顿了数秒,抱怨道:“我早说过,让你平日里把钱抓紧一些,可你呢?什么都让谢凭宁说了算。结婚三年了,手头上才那点儿钱,怎么能说得过去?”

旬旬没有吭声,争吵无益。

“你明天先把那八万带过来,我自己还有一些,剩下的今后再想办法。”艳丽姐道。

“你有什么办法可想?”自己的母亲有多少能耐,旬旬再清楚不过。

“你和凭宁商量商量,他那里肯定能拿出钱来。”

“他?”

“不是他是谁?躺在医院的是他岳父,事关生死,他这个女婿能不管?”

“我和他是夫妻,我能拿出的每一分钱都是夫妻共同财产,怎么能说他不管?”

“八万块?我当初千辛万苦让你嫁给他就是为了这八万块?娘家事大过天,他娶了你,你的事就是他的事。”

池澄那句“合法卖身”毫无理由地从旬旬脑子里蹦了出来。

“我和他之间出了点儿问题。”旬旬低声道。

“什么?”艳丽姐显然没听明白。

“我发现他心里有别的人。”

“他在外面和别的女人鬼混被你抓到了?”

“这倒没有,但我感觉得到。”

艳丽姐那边又是一阵悄然。旬旬把电话从耳边拿开几厘米,果然,片刻之后,艳丽姐的话如狂风暴雨一般袭来,“什么感觉?你莫非像你那个死鬼老爸一样开了天眼?他又没被你捉奸在床,就算被你逮住了,也是你占理,那更应该他给钱。你不要猪油糊了心!我怎么教你的?男人要哄、要管……”

“我随口说的,现在没事了。”旬旬说完挂了电话,可以想象到艳丽姐在另一头跳脚的模样。她后悔了,这件事一开始就不该对她母亲提。

回到自己家,谢凭宁已经在书房。旬旬去看过那只猫,确定它没有遭到更多的惩罚,这才走到丈夫身边,把婆婆给的点心放在他的书桌上。

“妈说昨晚你回家住,都忘了给你这个。”

谢凭宁看了她一眼,打开点心盒子,笑道:“又不是小孩,谁还吃这些东西。”

“佳荃的手没事吧?”旬旬淡淡问道。

“哦,已经打过血清和疫苗,应该不会有什么事。”谢凭宁把手放在旬旬的手背上,“你眼圈怎么黑黑的,没睡好?你叔叔的病怎么样了?”

旬旬注视着两人交叠的手,心想,这难道又是池澄说的“内疚效应”?

她寻思了一阵,小声说道:“凭宁,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,你……你手头上现在有没有多余的钱?”

“你要多少?”谢凭宁诧异。这是婚后赵旬旬第一次向他要钱,以往他们在经济上划分得相当合理,他支付家用和婚前承诺每月给她的钱,她从未说过不够。

“你有多少?”旬旬低头问。

“出了什么事?”

“我叔叔的病需要二十万,我妈的钱加上我的也不够。”

“二十万!怎么可能?你叔叔明明是享受全额公费医疗的!”

话已至此,旬旬唯有又将特效药的事对丈夫详细说明一遍。

“这样绝对不行!”学医出身的谢凭宁理解这个并不困难。他压抑住自己先前的激动,心平气和地对妻子讲道理,“我们先不去讨论这个药的安全性,抛开这个不提,你妈做的也是个绝对不明智的决定。凭什么你们母女倾尽所有来支付医药费用,他自己的亲身儿女坐视不管?因为别人比你们更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。你妈妈没文化,你也糊涂!如果……”

他滔滔不绝地为她分析这件事的利弊和后果,这分析也是明智的、纯理性的,和曾教授那些高明的亲戚如出一辙。

旬旬怔怔听他说着,忽然打断,“凭宁,那套小房子不是刚收了一年的房租?能不能先把它给我……我是说挪给我,回头我把它补上。”

他们夫妇结婚一年后投资了一个小户型房子,因为地段升值,如今租了出去,收益可观。

“看来我说的你根本就没有听明白!”谢凭宁长叹口气。

“那我说的你明白吗?”

那套房子当初付的是全款,买的时候价格并不高,谢凭宁支付了一半,另一半则是旬旬婚前的积蓄和嫁妆。

谢凭宁迟疑了一会儿,说道:“本来给你是没有问题的。但前几天佳荃说她们公司有个很适合我们的理财项目,所以我把暂时用不上的钱交给了她。”

旬旬明白了,她听婆婆说过,邵佳荃在上海一个金融投资公司做顾问……

―“我怎么觉得他一直都在侮辱你的智商。”

―“但很多时候,往往就是因为你要得太少,别人才索性什么都不给你,结果你一无所有。”

池澄是个浑蛋,可该死的他说的每一句话都一针见血。

旬旬慢慢抽回了自己手,冷冷问道:“难道你觉得这连知会我一声的必要都没有?”

谢凭宁有些没反应过来,“我以为你不会在乎这些。”

“就像我不会在乎你昨晚去了哪里?”

这一次,他眼里是真真切切的惊讶。过了好一阵儿,他才自嘲地笑道:“谈到钱,我觉得你好像突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。”

“说不定我从来就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个人。”

谢凭宁从书桌的抽屉里翻出了一张银行卡,推到旬旬面前。

“好了,为这个吵最没意思。这里是两万块,我手里的现钱就剩这么多,你要的话就拿去吧。”

旬旬的手指抚摸着卡面上的凸起,脑子里忽然想到的都是不相干的东西。

那是一个荒谬的比喻。

跟别人伸手要钱,就好比当着别人的面脱衣服。如果说答应池澄的援助,如同在一个陌生人面前宽衣解带,那么,收下谢凭宁这两万块,就和女人在一个刚宣称不爱她的男人身旁脱得精光没有区别。即使他们曾无数次坦诚相对,但那只会让这一刻更加羞耻。

“她不会和你讨论这么没意思的话题吧?”旬旬笑着问。

“不知道你在说什么。”谢凭宁嘴里说着,却下意识地回避她的目光。

饭后不久,谢凭宁借故单位临时有事出了门,相对于去会邵佳荃这个答案,旬旬更倾向于他是在回避忽然变得有些陌生的妻子。

旬旬打电话给曾毓,“我在你那里一共寄存了多少钱?”

“你等等。”曾毓过了好一阵才继续接听电话,仿佛刚找到一个适合谈论这件事的地点,“你是说从高中时候起托我保管的钱?我看看记事本……一共五万三千七百二十六块三毛,如果不包含物品的话。”

“明天我去你那里取回来方便吗?”

“世界要毁灭了吗?”曾毓惊愕无比,然而很快她就反应了过来,一时无言以对。

“旬旬,你想清楚了没有?我让你去医生那里,是希望你能够劝劝你妈。”

“为什么?这不是你们希望看到的?”

“你别讽刺我!实话跟你说,我心里一点儿都不好过。现在病倒的那个人是我亲爸,没有人比我更希望他好起来,可你现在就好像逼着我承认我置身事外。”

“我没有逼过你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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