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八章 入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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严溯头皮发麻地领命退下了。他家主子爷不置可否的态度,明白了就是要依着沈姑娘的意思回话的。

虽然得了这么一个结果,严溯心里头也痛快,但是沈姑娘说起来话来,要是再含蓄一点儿该多好?别看严溯只是一个小小侍卫,但是跟在四殿下身边那么多年,很多事情他也还是很清楚的。

以如今情势看来,这沈姑娘,明显是很得殿下欢心的。他跟随殿下这些年,从未见过他对谁如此上心。四殿下是极重孝道的,可就连永和宫里的消息,每日里占用殿下的时间都没有沈姑娘这头占用的时间长。

再说以沈姑娘安国公府的出身,若想入皇子府做个侧妃,当是稳稳当当。加上有殿下宠爱,日子定然也错不了。

只是若占着皇子侧妃之位份,以沈姑娘如今这言行习惯……严溯皱皱眉,日后待殿下有了正妃,该是要吃些苦头的。

然而与谁同坐亭里的两位正经主子,还不知道严溯已经费心想了那么远了。

“你不喜欢?”穆子晏给沈念心盛了一小盅灯影萝片鱼汤。

沈念心还在想着之前脑子里一闪而过的想法,冷不防听见穆子晏问话,一时没反应过来。她抬头看他,“什么?”

“刚才那枚琥珀。你既喜欢琼花,本殿原料想你也会喜欢那枚琥珀。”穆子晏在沈念心面前,总是有用不完的耐心。

闻言她点点头,“是挺喜欢的。”那枚琥珀,一下子激发出了她蕴藏已久的灵感,哪能不喜欢?

穆子晏目光沉沉地看着她,眼前这小女人,真是难得坦诚。“那怎么不留着,反倒让严溯给退回去?”穆子晏心里还想着,她果真是一如从前那般,公正严明,眼睛里容不得一点儿污秽。

结果这小女人的回答却大大地出乎了穆子晏的意料。

“就那么点玩意儿,还好意思往殿下眼前送?”沈念心轻哼一声,清亮的眉眼里刹那间闪过一抹惊艳的妖娆,“这样的程度,就想让殿下手下留情,也太没诚意了。”

穆子晏当即开怀大笑,不吝赞美:“卿卿当真有祸国殃民的潜质。”

“多谢殿下夸赞。”沈念心理所当然地扬了扬下巴,不以为耻,反以为荣。

穆子晏眸光闪了闪,颇有几分兴味。忽然又想起曾经错过的那数十年,他心下黯然一痛……终是错过了。

他抬箸又夹了一筷子的茄汁松子鱼。这几日下来,他已经知道她比较偏爱这些酸甜口味的菜品。

“这松子鱼做得当真不错,可惜盛京里没有手艺如此地道的大厨。”沈念心一边吃一边叹息。

穆子晏顺手再给她添了一块儿,“攒玉楼里的厨子也比不过?”实则忍不住心下暗笑,攒玉楼里当真没有比这位手艺更地道的?那往日从攒玉楼里送去安国公府的吃食,也没见她哪次少吃了。

“也不能这么比。正所谓闻道有先后,术业有专攻,攒玉楼里的师傅们,北地菜系做得好,做起精细的来,总归是比不过淮扬师傅的精致。”沈念心是吃久见人心,倒也有了自己的一番心得。

“就单拿这茄汁松子鱼来说吧,很多北地的师傅们,其实不太好掌握得来这个茄汁的甜度,他们往往天真地认为,茄汁调甜,而酸则用陈醋后调。但是淮扬师傅并不是这么个做法,而是用米醋调茄汁,酸甜的味道才更加融合。”沈念心撂下筷子,非常认真地给大家传授心得。

一般伺候的人是不敢抬头直视主子的,但是这会儿听到这位娇客侃侃而谈,也都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偷偷抬头看。

而缕儿目光炯炯地看着沈念心,更让沈念心忽然打从心底里膨胀出一股子表现欲来,仿佛又找到了当年在军前誓师的那种豪情。

“再说这刀工。北地的师傅刀功夯实,力道摆在那儿,用的也多是厚板大刀,做出来的松子鱼,往往肉质易碎。但是淮扬师傅则不然,他们更注重细节,不同的菜式用的刀具都大多不同,就说这松子鱼的做法,淮扬师傅通常会选用细柄刻刀,精雕细琢。”

物尽其用,各司其职,沈念心打从骨子里,还是有一种身为上位者对权衡之道的考量的。

“但不可否认,南北两地的大师傅们,自然都是各有千秋的。若是要淮扬师傅来做大锅炖,怕也是做不出来的。”沈念心又夹了一口松子鱼送进口中,入口即化,酸甜喜人,当真是好东西。

穆子晏瞧她一副兴高采烈的模样不由得也跟着觉得有了兴致。她平日里总是一副,打死也不肯承认前世机缘的模样,但是实则却并未真正铁了心要防备他。

不然以她如今养在深闺的前国公嫡女的身份,生平并未踏足过扬州半步,又岂会对淮扬菜系的做法知道得如此清楚?

穆子晏并不是非要强迫她承认什么,也不想与她关系闹僵,自然不会拿这样的疏漏去质问她。反而穆子晏觉得,如今这样就很好。

是的,已经很好了。

他未及加冠,尚且不到迎娶正妃的时候。后宅女人于他来说,不过是帝妃赏赐,左右皇子份例多着,也不差多养几个闲人。而真正能陪他夫荣妻贵,携手百年的,必须是他名正言顺的正妻。

想起她如今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,还要等来年春天的时候才要行过及笄礼。在大铭朝,正式的及笄礼也不是每一位贵女都有机会的,如若遵了父母之命早早嫁了人,或是如同宫里那些年岁还早就入宫选秀的,都是无缘在家中行过正式的及笄礼的。

穆子晏觉得再等一段时间也很好,她可以在安国公府里再过上一年安稳日子。待到来年秋,他加冠成年,出宫开牙建府后,再风风光光地迎她入门,也算堪堪圆满。

就是不知,她懂不懂自己的心思……

从瘦西湖回四殿下别院的路上,穆子晏照例是不要脸地来与她挤同一辆马车。沈念心对此已经习以为常,见怪不怪了,与他同坐一辆马车又如何呢?在各路人马的眼皮子底下,四殿下出行游湖,身边儿带个红粉知己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。

最重要的是,如今的沈氏大姑娘,尚且缠绵病榻在闺中静养,外人如何,又与她沈念心有何干?

马车里的情形,却并不像外间的人所以为的那样融洽。穆子晏坐在正位不动如山,姿态端正得很,面前摆着整套的茶具,描花精致清雅,皆是按照沈念心的喜好备下的。

然而沈念心本人,却自动自发地坐到了离穆子晏最远的角落里,脖颈底下靠着水云缎面儿的软枕,没骨头似的倚着靠背,缩在墙角,仿佛要尽量减低自己的存在感似的。

可是这本就不算太大的密闭空间里,加上她统共就俩人,她躲到哪儿去穆子晏能看不见她?

“莫要歪着头坐,若是睡着了,当心醒来时会落枕。”穆子晏温声道,“云阳碧螺,来尝尝,合不合口味。”

穆子晏的长相,本就属于棱角线条都极其分明的类型,再加上他本就偏冷硬的性子,所以外人看着,无端就多出几分冷峻严酷的味道来。而与沈念心独处的穆子晏,虽然周身那种杀伐狠戾的气场尽数收敛,但是单看他面容,也不免会稍显清冷。

而他刚刚说出口的那句话,让沈念心忽然就打了个哆嗦。想起她曾经当着穆子晏的面,理直气壮的那句,“殿下错解,云阳之碧螺,亦深得我心。”就不免觉得心中忐忑。

所以他这是故意的……?

不管沈念心的心里如何排斥,她都不得不倾身接过那杯茶。自己扯得谎,跪着也要圆回去,这一点作为沈念心的人生信条之一,不可背弃。

“果然是好茶。”沈念心呷了一口,“口味清香,回味无穷,比起明前龙井,也是不遑多让的。”她微笑着赞叹,实则心里却不得不承认,比起云阳碧螺来,她还是更偏爱明前龙井的婴儿茶。她并不好茶,主要是不喜欢这种茶味儿太重的。

穆子晏自然看得出她眼中的不情愿,伸手拿过她那茶盏,就放到几案上,不再给她续杯。紧接着又换了一罐新茶,重新煮水。

她不爱味儿重的,他又怎么会刻意委屈她?不过是看她那副明明不乐意却不得不硬着头皮上的倔强劲儿,很是戳人心窝子的讨喜。

沈念心留意到穆子晏的动作,目光就不由得黏在了他手上似的。他沏茶泡茶的动作,风仪高迈,当真称得上是赏心悦目。透过旖旎升腾起的,还蕴含着清清茶香的雾气,他指节分明,修长有力的手掌显得朦朦胧胧,仿佛自带仙气儿似的。

就这么一想,她的思绪就忍不住飘远了。眼前这个男人,有着大铭朝最强硬的家世,有智计高绝的谋略和心比天高的野望。平日里,身边凡事都有专人伺候,又怎么会有如此“贤惠”的一面?

她的思绪还没回转回来,就感觉马车猛地一停,她还没来得及反应,整个人险些顺势从马车里窜出去,不过还好穆子晏动作更快,一把就把她捞回了怀里。

痛……脑门儿磕在他厚实坚硬的胸膛上,痛得她泪珠儿都在眼睛里直打转儿了。早知道,就不意气用事坐那么远了。可谁想到给皇子殿下驾车的人也会如此的不靠谱呢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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