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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71章 第一百七十一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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城头备有大量滚木沸水, 对付攻城梯十分有效。

可惜,他们遇到的是郅玄。

从国战开始,西原国军队一路挺近,战事异常顺利。直至抵达东都城下, 几乎没遇到像样的阻击。

东梁国军队缺乏战意, 楼车、攻城锤等利器全无用武之地, 时至今日才首次露面。该类攻城器械没有在战场上出现过,守军不知其威力,自然会感到手足无措, 无法针对性防御。

看到不断逼近的庞然大物,城头甲长声嘶力竭,守军终于回过神来, 大量火箭从天而降,罩向密集的大车。

破风声接连不断, 拉车的野牛接连中箭。厚实的牛皮能抵挡箭矢,却挡不住熊熊烈火。

野牛陆续被火团包裹, 在痛苦中横冲直撞,燃成一个个巨大的火球,甚至拽倒两辆大车。

车上甲士扛起盾牌, 挡住飞来的箭矢, 同时举起长刀, 奋力砍断牵牛的绳索,避免火焰攀爬上车。

失去绳索的束缚,野牛一头接一头倒在城门前。由于数量太多,火光很快连成一片,绵延成赤红色的火墙,热浪灼人, 刺鼻的气味瞬间弥漫。

火光背后,大批奴隶涌上战场。他们中的大部分赤着脚,脚底的厚茧如第二层皮肤,踩过砂砾和热土,依旧健步如飞。

奴隶们替代野牛的位置,迅速拽起绳索套在自己身上,拉动大车继续前行。

飞落的箭矢更加密集,不断擦过奴隶身侧,稍有不慎就会葬身火海。

距离火墙越来越近,奴隶们仿佛忘记了恐惧,肾上腺素飙升,使得他们双眼发红。伴随着野兽般的吼声,数十辆大车成功越过火墙。在冲出火墙的刹那,奴隶们的身上全都带着火星。

砰砰几声,大车抵达预定位置,拉车和推车的奴隶松开绳索,马上就地翻滚,压灭身上的火苗。

他们身上全都带伤,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,更没有任何恐惧。从地上站起身,仰头望向城墙,表情狰狞,满眼都是兴奋。

“疯子,一群疯子!”

目睹此情此景,守军心头发寒。

甲士用命、卒伍效死都能理解,奴隶竟也不顾性命,甘冒箭雨冲过战场,简直无法理喻。

小诸侯国缺乏人口,战时会组织奴隶充当炮灰,拖延敌人进攻速度。奴隶往往都是被强迫走上战场,遇到森冷的刀锋,基本上一触即溃。

西原国的奴隶超出常理。

亲眼目睹他们在战场上的表现,守军们愈发感到不解,更多则是震撼。究竟是什么原因,让这些奴隶不顾性命,甚至愿意蹚过火海?

东梁人想不明白。

转换立场,无论东梁侯还是东梁氏族都无法做到这一步。不是不想,而是不能。他们无法信任奴隶,同样的,备受压榨的奴隶也不可能为他们豁出性命。

火墙和箭雨无法阻挡大车,庞大的楼车直抵城墙,百余人拖拽的攻城锤也靠近城门。

伴随着轰鸣声,楼车顶部的尖塔敞开,木制踏板压上女墙。

踏板上嵌有爪钩,一旦落上城墙,会如攻城梯一般牢牢抓住,合数人之力也无法推开,唯有设法砍断。奈何城头多是弓兵,没有配备巨斧手,面对陆续落下的踏板没有任何办法。

藏身车内的甲士接连冲出,沿着踏板扑向城头。

守军迅速反应过来,无需甲长号令,弓兵继续放箭,其余人扛起盾牌和长刀,挺起长戟长矛,彼此默契配合,意图将进攻的西原国甲士推出城墙。

楼车两面挡板撤开,一具具强弩从中探出。锋利的弩矢疾射而出,不需要瞄准,城头的守军足够密集,一匣箭射空,总能带走数条性命。

守军根本没有想到,开战不到一个时辰,对手就能登上城头。他们已经没有退路,既为尊严也为正名,拼着同归于尽,以命换命,也要将进攻的军队打退。

眼看城头的黑甲兵越来越多,两名守军竟然直扑过去,抱住对方的腰继续前冲,一同从城头跌落。

三人摔在城下,砸起大片血雾。

这样的高度,黑甲兵未死也会受伤,无法继续战斗。

这一幕仅是开端。

越来越多的守军扑上来,抱着黑甲兵一同摔出城墙。

这种以命换命的战法异常惨烈,郅玄和粟虎等人目睹这一场景,全都陷入沉默。

“可惜。”范绪叹息一声。

东梁国人血性骁勇,东梁国威服东方绝非虚话。可惜的是,他们有一个对外结仇,将国家拖向深渊的国君。

郅玄敬佩东梁国人的悍勇,但他不可能下令停止攻击。这场国战牵涉太广,东梁国人拼死守城,西原国的军队也是有进无退。

东都城必须攻破,三日之后,他必须破开四门率军入城。

“攻城弩。”郅玄手按宝剑,果断下达命令。

号角声起,传令兵策马驰出,以双腿控马,双臂挥舞令旗。

楼车上的甲士深谙号令,无论是否占据优势,全都没有恋战,迅速撤下城头收回踏板。

一切发生得太快,进攻的黑甲兵忽然撤退,守军不知缘由,茫然四顾,心知情况不妙,却想不出将面临什么。

未知最令人恐惧,偏偏从开战之初他们就陷入这种困境。

连夜准备宣告无用,堆积在城头的滚木和沸水仿佛是笑话。笃定能守三天的城墙,一个时辰就差点被攻破。他们已经顾不得懊恼,更无法生出愤怒,情绪中更多是茫然。意外地,竟然没有多少恐惧。

号角声接连不断,原本抛石器的位置被让出,百余辆造型独特的木车取而代之。

这些车辆是由郅地打造,新军独有。别说守城的东梁人,粟虎等人也是第一次见到。

卒伍训练有素,熟练将车辆固定,转动车身上的机关,使车板翘高。

车上挡板放下,竟然是一架架巨大的弩。绞弦有手臂粗,需三人合力才能拉开。吱嘎声中,黑色的弩矢斜指城头,流动慑人的寒光。

“放!”

甲长猛挥令旗,卒伍猛然后仰,同时放开绞弦。

巨大的黑影凌空飞出,撕开烈焰催生的热风,直袭聚集守军的城头。

两枚弩矢飞过城墙,接连落入城内。中途去势不减,先后凿穿木头建的房屋。

更多弩矢落上城墙,守军拼命逃开,慌乱中有人受伤,腰部划开大口,顿时鲜血淋漓。有数名守军很不走运,被直接钉在地上,当场骨头碎裂,一片血肉模糊。

攻城弩的发射速度不快,一枚巨箭造成的杀伤力及不上箭雨,给人造成的压力和震撼却是数倍。

一轮发射之后,城头除了哀嚎和惨叫再无其他声音。

郅玄举目眺望,下令继续进攻。

在守军陷入恐慌时,楼车的踏板再一次放下,如狼似虎的黑甲兵又一次出现,手持长刀,扑向对面的守军。

城头响起厮杀声,城门前的攻城锤也开始发力。

趁箭雨停顿,滚木和沸水也不再落下,卒伍齐齐拽动绳索,固定在车上的巨木猛然被拖动,继而随惯性飞出,轰然击向城门。

刹那间地动山摇,木制的城门出现裂口,现出堵在门后的巨石沙袋。伴随着木屑飞溅,细沙从缝隙中流出,如潺潺水流,很快铺开大片。

战斗持续到正午,城头守军一度陷入危机。越来越多的黑甲兵冲过女墙,身着铁甲的羊琦粟攸等人也在其中。各自罩上面甲,率家将奋勇厮杀,逐渐在城头站稳脚跟。

守军的空间不断被压缩,陆续失去阵地。

情况最危急时,数名氏族家主率家臣上城墙,在城头立起战旗。

氏族私兵的投入不能彻底扭转战局,但能稳定军心,帮助守军组织反攻,奋力将登城的黑甲兵赶了回去。

羊琦粟攸等人极是懊恼,一把掀起面甲,面对城头满眼火光。

“只差一点!”

只差一点他们就能拿下这片城头,夺得首功!

相比家族子弟的不甘,粟虎等人却是神情自若,看向立在城头的战旗,竟然放松地谈起出自哪家,底蕴如何,家兵能战多久。

“诸位如何看?”郅玄开口。

“恭喜君上。”粟虎难得如此放松。

今日之战,为的不是一战而下,而是摸清东都城守军实力。

经过半日鏖战,不能说全盘把握,粟虎等人也能掌握得七七八八。大军未出全力,城内已将无计可施。三日时间,大军胜券在握。

西原国氏族素来骄横,对粟虎等人的回应,郅玄半点不感到意外。

先前给东梁侯的书信,既是为激怒对方,也是做给随战的卿大夫们看。事实证明效果很好。对郅玄看似鲁莽实质傲慢的举动,粟虎等人非但不觉得不妥,反而交口称赞。

“君上当如是!”

西原国氏族骄横,国君理当更加骄横。

谦虚是美德,在权利阶层却不适用。

身为西原侯,郅玄有傲视天下的底气。

这场国战之后,他可以尽情傲慢,用鼻孔看人,没人会劝谏反对。氏族们只会认为国君下巴抬得还不够高,还可以更加骄傲。

针对这种风气,郅玄无话可说。

短时间内,他不可能让氏族改变,就只能让自己适应,真实嚣张起来,傲慢到没有朋友。

经历过最初的不习惯,郅玄必须承认这种感觉很爽。同时,他也真切的意识到,自己在反派的康庄大道上撒足狂奔,再没有回头的可能。

更多东梁氏族登上城头,战旗林立,战况陷入胶着。

进攻军队依旧占据优势,在对方不计代价的防守反攻下,也无法马上攻下四座城门。

临近傍晚,郅玄鸣金收兵,厮杀声在城头消失,只余下浓重的血腥味,以及遍地残破的尸体。

回到营盘,大军依旧战意澎湃,丝毫不因未攻下城头气馁。

伤兵营内,刚刚包扎好的甲士抄起兵器,单腿向前蹦,嘴里嚷嚷着:“某还能战!”

话音未落,甲士的脑袋突然挨了一下,顿时眼冒金星。不等他怒吼,后脖领子被一把抓住,小山一样的壮汉被倒拖回帐,沿途拖出一条长痕。

“少捣乱,否则让你昏三天!”

军中的医时常外出采药,动辄深入崇山峻岭,练出一身腱子肉,力气大到能生撕虎豹,收拾几个壮汉不在话下。

目睹同袍遭遇,伤兵们再不敢大声嚷嚷,全都识时务者为俊杰,老实得不能再老实。

医扫视帐内,咔吧握两下拳头,满意地点了点头。

就不能给笑脸,一个个地欠收拾。

必要地话,他不介意挨个揍,省得跑出去给君上添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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