『如果章节错误，点此举报』“怎么喝的这样了？多大了还这么不懂事！”
我一边骂他，一边给他捋顺了鬓边的散发。他嘿嘿一笑，往我肩头上蹭了蹭：“高兴嘛！”
我突然心头涌起一阵离别的酸楚。我认识他的时日不长，可是我知道他是真心对我好，像师父那样——师父也是嘴毒心善之人，待我一向严苛，可是我心里知道她对我好。秦郅也是如此，日日话里带刺一样，可是真说到对我好的人，他也算头一份的了。
可是他是这名门世家的二少爷，我是个卑鄙下九流的杀手。我们以后，只怕是再难有交集。哪怕再相见，也只怕是正邪对立，何谈“朋友”二字呢？
我的眼神黯淡下来，见他的醉意里仿佛也有许多无可奈何。何必买醉？师父说：“只有弱者才买醉，有了软肋才需要醉意麻痹。”
可是醉了也好。我害怕拉拉扯扯泪雨盈盈的分别，我更愿意无声无息的离开。
他一下子安静了不少，我抚着他的背，想扶他睡下，他突然神秘兮兮地伏到我耳边：“你想知道十九姐的秘密吗？”
我心下有种下意识的颤栗感，一下竖起了耳朵，秦郅却看着我把头一歪，笑了：“你头上戴着我送的蝴蝶，真好看！”
他边说还边要伸手来摸，露出那顽劣嬉笑的神色来，和其他的纨绔一般无二。我一下打开了他的手：“别动手动脚的！”
秦郅是真的醉了。他又突然面露哀戚之色：“你要走了，你不喜欢我，我不能娶你。”
我心脏似乎骤停了刹那。关于他说的话，我不能说从未察觉，可是我不敢想，更愿意把所有都倾注在秦臻身上，而只把秦郅当做好友。他自顾自说：“你这么傻，一个人去长安怎么办呢？老是没事就喜欢绕头发，揪衣角，真是笨的伤心。又好吃，给人卖了都不知道……”
他突然又停了话语，伏在我肩头低低笑着。
醉了还不忘骂我笨，我心里有几分难受，又有几分愤愤，轻轻地拍了他一下，他“嗳唷”一声，跳起来，又马上黏上来。
他在我耳边说话的声音仿佛梦呓：“十九姐五年前被赵雍恪糟蹋了身子。是七姐杀了赵雍恪，你不能告诉别人哦。”
我如同被轰然雷击。冰肌玉骨如神女一般的十九师叔、总是一袭红衣温然如玉的十九师叔——纵然我不太清楚“糟蹋”是个怎样的概念，可是想到十九师叔总是温和而悲悯的神色，我心中五味杂陈。
“他不知道你要走哦，娘说不能让他知道。我说也是，我不想看到你嫁给他。”
秦臻……？“他”指的是秦臻么？三夫人讨厌我，我比谁都清楚，所以连我离开，她都不愿意让秦臻送我一程。
我口口声声让秦臻等我，可是我对于自己到底能不能回来这件事，心中也没有任何把握。谁会接受我？除了秦臻、秦郅和十九师叔，在其他人眼里，我只是个师父那样的可鄙角色，甚至比师父更堪鄙夷。师父起码真的姓秦。
甚至秦郅，也不愿意看到我嫁给他。
我的心里陡然生出几分寒意和悲哀，几欲起身离开。
秦郅看似睡着了，又骤然抱住了我的脖子，眼看就要吻上来。我几乎没有思索，劈手就是一掌打在他脸上，总算把他打的清醒了几分。
“这该死的红袖，怎么还不来？”我愠怒地抱怨着，被他拥住了肩头。他手臂紧紧箍住我，好像这样我就挣脱不得。
秦郅的眼神骤然清明了，他没恼，静静地看着我笑。
“你可一点儿也不算好看。可是喜欢不过是一瞬间的事，那一个瞬间天地间便只有你。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是为什么，你说好不好笑？”
秦郅显然还是醉着，蓦的又轻笑一声。我的记忆一下子清晰，想起那个下午我伏在石桌上睡着了，耳边那一声轻笑。
两声笑重叠，一模一样，毫无二致。
“姑娘，醒酒汤来了。劳烦姑娘喂二爷罢，我们可是近不了二爷身。”
红袖端来汤，小心翼翼放在桌上，看了一眼秦郅好像碰着火一样，连忙离开了。
秦郅英挺的眉宇间覆满了温情，唇角带着笑意，丝毫不令人畏惧。
我搁下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，叹了口气，终是端过碗来，一口一口喂他，他也很乖，毫不反抗。
他终于彻底安静下来，我轻舒一气，安顿好他就要走。
外面开始落雨，噗噗簌簌，还不算大。我预备顶着雨跑回去便罢了，身后传来秦郅恣肆狂放的声音。
“日暮酒醒人已远，满天风雨下西楼——”
我顿了片刻，又听见他的笑声，从高声至渐颓，直到天地间只剩落雨之声。
快回去吧，雨要下大了。
直到夜里过了子时，我还是难以入眠。宝鸦悄无声息地走进来，只丢下一句话：“明日是大爷生辰。”
她来去无声，话却深刻在我心内。我知道她是秦臻的人，虽然是个左右监视我的角色，可却是可以相信的。听了这话，我更不能入睡，到宝鸦房里恳求她：“我想求你最后一件事。”
第二日清晨，天只蒙蒙亮，大多数人都未苏醒。我从厨房里走出来，拿好我的包袱、剑与伞，最后嘱咐了宝鸦一句：“剩下的事，全拜托你了。”
她诺诺应了。我重重一叹气，放下心中最后的挂念。
我求宝鸦，让我为他做一碗长寿面。我能做的事情太少，往后我不仅难见到他、难帮到他，更怕是会害了他。
亲手为他做的一碗长寿面，既是我一片真心，也是我的私心——我想让他记得我的好，不忘了我。
这可悲的私心呵！
随秦轼乘马车到了渡口，秦轼只道一句：“船上一切都为姑娘打点好了。姑娘——珍重。”
上船前最后一刻，我忍不住还是回头看，却什么也没有看到。
脑中浮现的除了秦臻的脸，还有秦郅的那一句话。
喜欢不过是一瞬间的事，那一个瞬间天地间便只有他。只有他。
不问来源，不计后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