『如果章节错误，点此举报』宛水平静无波到像一条死水，我也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，抑或是在梦里。
“阿召。”
这声音在我身后又出现了一次，我却不敢回头，不敢面对。
我无颜面对。
再过去多久，哪怕将这声音揉碎跌烂，我也能轻易分辨，是他。
我何以面对？
我低着头无言。我听得出那声音离我不远不近，大抵也是能逃开的。
我几乎是下意识地侧过身子，快步从一旁离开了，连回头看他一眼的勇气也没有。
“阿召——”
他几步便赶上我，径直拉住了我的手，手心是一样的温厚炽热。
我猝不及防落下了几滴泪，慌忙用另一只手的手背擦去了：“你快走……走罢——”
我不知为何，下意识便要他离开，不愿要他见我这幅丑态。可他一下子便拥我在怀，用力更甚以往。
我从未如此爱恋痴缠于慕青骨的怀抱。此刻不如就在这里停滞，让我死在他怀里也无不可。
“……为什么还回来？”
我闷声哽咽着问他，只听得他鼻息声音低低而近在我耳侧：“我做不到。”
我知道他说的是什么，我哭的更凶，反伸手也紧紧拥住了他，许久方才抽噎着低声道：“我原不值得你原谅。”
“天地不仁，以万物为刍狗，”慕青骨声音低低，“你我不过是一样的人。日后……都改了罢。”
我稍离了他的怀抱，才见泪水一大片濡湿了他胸口的衣裳，却百般羞于抬头见他。
慕青骨轻轻捧起我的脸，促使我看着他的眼睛：“一来，我也骗过你，对你并非全然赤诚，我无权指责你骗我；二来，你做过的事本不需要我的原谅……若我未看错你，你总有你的理由。我只要你答应我，以后再不要继续下去了。”
我郑重颔首，泪中带笑。
我有心寻一处无人之地，与他把过往种种都说清，只见宛水上泛着一叶莲舟，岸边舟侧站了个豆蔻年纪的小丫头，大抵便是她家的船了。
我解下腰间绣囊，将其中银子全数拿了出来，一并约有数两之数，又取下发间一柄银簪子，快步走上前去，递给了那小丫头：“妹妹，借你家舟给我用上一日，月出之前必然还给你。”
这些钱便是再买一艘也是有余的。那小丫头接了钱，应了我的要求，便跑去找家里人了。
我回身去，思虑瞬间，还是决定伸手牵住了他，引他与我一同上了船。随后我解了舟，向水中划去。
一时间他无话，我也无言，只听得水声潺潺。我低眸泛舟，骤然抬头才见慕青骨望着我，就好像望不够一样。
我有些不好意思，笑了笑，松手不管它，任船自己去漂。
“你受伤了么？是不是——”
我的任何变化，都逃不过他的眼睛。我对他已无秘密，干脆对他坦白了：“就在你离开以后，我又杀了一个人，但不是作为杀手的身份。”
他微皱眉头，但是没有开口，任我继续说下去。
我叹了口气，把百里立冬的事情由始至终全部道出，乃至我是如何受了伤，又是如何巧合被救。
“我承认，这是我自己要杀的人。但我不后悔。往后我不会再杀人了。”
慕青骨却似有更多疑惑了：“如此……那谡衣帮与你又是什么渊源？那个萧简呢？还有那个救你的人……”
“这些——那就让我从头告诉你我的来历罢。”
慕青骨伸出手掌来，我看了他一眼，把手托付与他，他紧紧抓住。
我从从小是如何受到师父教诲，又是如何第一次出门杀了自己的杀父仇人开始，一直说到秦府的旧事，说到了花妖、萧简、玉衡，说起了每一个我杀过的人——每一个都历历在目——谈及我是如何得到了破浮屠神功，又是如何在替花妖复仇后，得知了自己和将军的血缘关系。
“我总是侥幸觉得，这些人都不是什么好人，他们被我杀都是罪有应得的，可我也知道，我做杀手这一行，本就是罪孽，无可辩驳。”
我终于说完一切，眼见天色也沉下来，眼见日色已经归西。
“你原本无路可选，除了做杀手别无出路；但如今你能够自己抉择往后如何走下去。我无权替那些死去的人原谅你，但我情愿与你一同承担罪孽。”
慕青骨眼神笃定似有星辰万点，我却一下子惶恐起来：“慕青骨，我在江湖上已经是人尽皆知的杀手。可你不一样，你是名门弟子，江湖上人人敬重你，高看你——你不该与我在一起，若是叫他们知道了，他们会怎么说你？”
“阿召，你知道这些日子里，我想的最多的是什么吗？”
他却突然转了话锋，问我这个。我摇摇头：“无非是……想我怎么会是这种人？”
“我在想，何以我会如此卑鄙，怀着那样一颗利用你的心接近你，以期借用你的性命来成就所谓的天下正道。”慕青骨罕见地苦笑了一下，“摇光亦如是，她自幼还懵然不知的时候，就被动成为宿石人。我唯一能做的只有补救她的身体，然而竟然还想在你身上重复她的宿命。这种所谓的道义，比什么都龌龊。我更不配提是什么名门弟子，从一开始，我就错了。”
我没想到他会说这些，一时间有些无措起来：“可……说到底你也是为了更多的人好，不是么？”
“这件事本是我昆仑的责任与担当，如何能转嫁给别的无辜之人？如果最后只能用这样的手段延续天灵石，只能说是我无能。”慕青骨的语气突然坚定起来，“我无心于什么昆仑大弟子的名号，世人若要诟病于我，我亦无所愧怍。唯有这一件事是我的职责所在，待到有朝一日此事终了，阿召，我心一切皆系于你。”
我未曾想到他会突然对我许下誓言，下意识笑了出来：“慕青骨，你闭起眼睛。”
慕青骨未有置疑，黑睫轻颤，垂下眼眸。
我双手扶住了他的肩头，小心翼翼用双唇碰了碰他的唇。只瞬间，便离开。
他没有睁开眼睛，耳朵却全然红了，唇边有了一丝笑意。